冬奥会的滑冰项目我们早已“玩”了千百年

　　12月的日历翻过崭新一页，同2021依依惜别之际，是不是也开始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——还有不到两个月，2022北京冬奥会就即将开幕了！

　　冰雪装点的首都，现代大气的赛场，这边是迅猛刺激的短道速滑，用晶莹的冰面照亮速度与激情，那边是让人缭目的花样滑冰，健儿们姿态万千，时如雄鹰展翅，又若蜻蜓点水……有没有想过，这番踏冰而行，与雪共舞的场面，咱们的老祖宗就“玩”得挺溜？还真别说，近年来中国健儿们出战冬奥，在各国的赛场驰骋、绽放。惊艳世界的背后，也藏着国人和冰雪竞技悄然结下的缘分。

　　影视剧《甄嬛传》中有这么一段情节，被人谋害而失去了婉转嗓音的安陵容另寻他路，苦苦练习“冰嬉”，最终在宫廷聚会上惊艳了皇上，重获恩宠。

　　“畅玩冰嬉，顺利逆袭”的情节，让人直呼“好家伙”的同时，又是否符合史实呢？

　　实际上，关于“冰嬉”，也就是广义上今天的滑冰，早在千百年前的中国宋朝，便有了记录。《宋史·礼志》有文：“幸后苑观花，作冰嬉。”明代记载的冰上运动更显刺激——“至冬冰冻时，可拉拖床。一人在前引绳可拉三四人，行冰上如飞”。虽说这些场面在历史上是否出现尚存争议，但最晚不过清代，中国人就已经把冰雪运动“玩”得挺溜了。

　　《清语择抄》记载，天命年间，努尔哈赤被蒙古巴尔虎特部困住，好在七百里外的费古烈部奇招救驾——

　　时有费古烈者，所部具皆着乌拉滑子，善滑行，以炮驾爬犁，沿脑温江冰层驰往救，一日行七百里。时城垂陷，满兵至，巴尔虎特尚弗知。及炮发，群疑兵自天降，围始解。

　　将领们换上乌拉滑子，由爬犁拉着火炮，一通“滑冰而行”，七百里狂行军，这才解了主上的困境。虽是虚惊一场，却让努尔哈赤彻底看清了冰雪技能的重要，自此，满人们自小“与冰为伍”的兴趣和玩乐，被正式纳入了军备训练。乾隆时期，“冰嬉”更是在传统的“国语、骑、射”的基础上，成了钦定的新国俗。“都人于各城外护城河下，群聚滑擦(溜冰)”也成了在大清王朝真实上演的“大场面”。

　　时代虽久远，但这时候人们“玩”冰却实在是认真。至少此时已经有了完善的冰鞋制作方法，《燕京岁时记》中就有《溜冰鞋》一条，云“冰鞋以铁为之，中有单条缚于鞋上，身起则行，不能暂止。”据考证，如此制出的冰鞋，和西洋传来的式样区别不大，甚至更为精致。工具精良，技术也没拉下。来看看当时的《冰戏》一诗——

　　当然，当时冰雪运动中发展最完备的，还是将滑冰同艺术表演结合在一起的“冰嬉”。在头号粉丝乾隆的推动下，这项运动不仅有了明确规定的时间、地点、人员、规则等，甚至有了专门的管理机构，甚至有了专项“工资”：冰鞋饷。

　　1600名擅长冰嬉的八旗兵子弟被挑选出来组成两队，一队领队着红马褂，队员穿红背心，另一队领队穿黄马褂，队员穿黄背心，大家背上按照旗籍插起正黄、正红、正蓝、正白、镶黄、镶红、镶蓝、镶白等小旗，脚上穿着装有冰刀的皮靴。冰场上设有三座旗门，旗的顶端挂着彩穗制成的天球，一二百名八旗兵射手拿着弓箭一字排开，列成一路纵队，从旌门之间鱼贯穿过，穿过旌门后，转身将箭射向天球……一场精彩的冰上射箭比赛即将拉开帷幕。

　　这便是乾隆每年都要做的八旗冰嬉检阅，也是由张为邦和姚文瀚合画成的《冰嬉图》。图中的将士们身姿矫健，紫燕穿波滑冰而行，哪吒探海花样滑冰……

　　据考证，此时的冰嬉不仅玩法众多，什么射箭、冰球都能结合进来，而且与武术技法深度结合，所谓“将士用以习武”，便是既有着不俗的观赏性质，更是名副其实的“国防运动”。

　　可惜的是，历史车轮滚滚而过，滔滔洪流冲刷下，摇摇欲坠的清王朝湮没于历史深处，内忧外患下，别开生宴的冰嬉大典也随同落寞。

　　“二日晨九时起， 男女青年，肩负冰鞋，群奔北海。十二时，漪澜堂前，已集有冰上健儿百余人…… ”

　　早在清时，统治者的大力倡导下，宫廷冰嬉如火如荼的同时，冰雪运动也逐渐流入民间，载着冰上的速度和激情飞入寻常百姓家。到了近代，西方的滑冰运动渐渐传入中国，溜冰更成了北平等城市居民在冬日里最具普及性、时尚性和地域特质的娱乐方式。

　　有多受欢迎呢？看看当时如春笋般冒出的溜冰场地就知道了。除了传统的北海冰场、护城河、后海等场所外，就连北京大学、北平师范大学等高校都自建起了溜冰场，报纸里说的“群奔北海”也是当时国民溜冰热的真实写照。

　　国民的这番热情从何而来呢？你看，1929年北京《益世报》的《溜冰》曾这样写道：“平市每届冬季，如公园北海等公共场所，均有溜冰之举，按溜冰为体育中之重要游戏，不仅强健身体，且为提倡社会体育……”，可见，溜冰等冰雪运动已经作为当时社会体育的代表项目，得到大力普及和推广。

　　为了鼓励大家参与，一些冰场还推出“免费滑冰”的活动，酬谢顾客，结果自然是“人户骤增”。

　　走过这整个北海，在琼岛前面，又有一湾湖冰。北国的青年男女成群结队的，在冰面上溜冰。男子是单薄的西装，女子穿了细条儿的旗袍，各人肩上，搭了一条围脖，风飘飘的（地）吹了多长。他们在冰上歪斜驰骋，作出各种姿势，忘了是在冰点以下的温度过活了。在北海公园门口，你可以看到穿戴整齐的摩登男女，各人肩上像搭梢马裢子似的，挂了一双有冰刀的皮鞋，这是上海香港摩登世界所没有的。

　　没错，在当时民主、自由等思想的涌入下，朴实的冰雪却构筑起青年们自由交往的公共舞台，溜冰等运动逐渐超越竞技项目，成为当时青年男女向往的冬日社交，甚至是颇具摩登意味的生活方式。1926年，北海公园漪澜堂还曾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化装竞赛，共有130名中外冰雪爱好者参加。尤其妇女是其间中国青年女性的亮相——“中妇方面服装奇妙，尤以粤人张女士之饰蝴蝶，及某女士之饰印度妇，尤为妙绝。”自由随心的着装打扮、肆意畅快的雪上斗艳，一场化装溜冰赛，倒像是精彩热闹的冬日图景，盛情邀约年轻女性走出闺阁、抛头露面，更向世界展露起国人的思想解放与进步。

　　1931年，北平南海滑冰场也曾举办化装滑冰大会，还专门设有音乐助兴，共有两百余人参与，规模更是盛大。

　　20 世纪 30 年代北平市女一中学生徐氏姊妹参加化装溜冰会。来源/期刊文章王建伟:《冬日溜冰:古都青年的“摩登”生活》，《北京档案》2019年第2期

　　1930年前后，西方的花样滑冰传入中国，一时间，北京、天津、哈尔滨、长春等城市的学校逐渐开设相关课程。一些报刊还曾专门刊文予以科普介绍，国人的冰雪活动继而被拓展、丰富。

　　20世纪30年代《晨报》文章《滑冰运动与花样滑冰》。来源/中国近代报刊数据库

　　战火燎原，救亡图存，后来的冰雪运动也曾与伪满统治发生关联而饱受批评，但在艰苦卓绝的斗争中，侵略者落荒而逃，中华民族以热血和牺牲吹响了胜利的号角。

　　驱逐外侮后，国民对冰雪的热爱，并未褪色。1942年的冬季，在延安的延河上举行了一场冰上运动会，会上，还曾上演一轮精彩的花样滑冰。

　　1949年，新中国成立，家国获得新生。自此，国民同冰雪运动的缘分，在世界竞技的语境中，迎来了新的书写机会。

　　16世纪后期，苏格兰人发明了全铁制冰刀，17世纪后，这种利用冰刀在冰上滑行的冰上运输方式逐渐发展为一项运动项目。1742年，英格兰成立了世界首个滑冰俱乐部。类似的组织越来越多，人们对冰雪运动的热情也愈演愈烈，1924年，滑冰运动被列为首届冬奥运比赛项目。自此，“滑冰”真正走进了奥运赛场，成为一项世界性体育竞技。

　　作为比赛项目，滑冰分为速度滑冰、短跑道速度滑冰和花样滑冰。然而，对于刚从苦难中翻身的中华儿女，从“玩雪弄冰”到真正走上世界竞技舞台的背后，是一段写满了汗水与坚持的奋斗岁月。

　　1959年腊月，鹤岗市上空阳光普照。同外头的白雪皑皑相对，市中心的滑冰场却是锣鼓喧天、彩旗飘扬。

　　一场激烈的少年滑冰竞赛正火热进行。1500米比赛中，一位个头不高、戴着三条白杠的滑冰帽、身着紫红色紧身秋衣秋裤的少年出现在赛场上，滑行之间，腰间的白色彩带随风鼓动。虽然竞争对手足足比他高了半头，少年却没有胆怯，反而不断加快滑跑频率，双臂加速摆动，一点点把对手甩在身后的同时，全力冲向终点。

　　矮个子少年名叫王金玉，出生于鹤岗市一个普通的矿工家庭，这一次，不到十六岁的他打破了鹤岗市少年1500米速滑纪录。全场民众欢呼雀跃，一位体育战线的老工作者更是噙着热泪感慨：“这是一位滑冰天才！”

　　王金玉，真正担起了这个名头。初露锋芒后的他带着对滑冰运动深沉的热爱，在一轮轮的学习训练中，用热情和汗水带着中国的冰雪“功力”走向世界。1959年，在苏联六国速滑比赛中，王金玉代表中国出战，力战众多国外选手，斩获男子全能冠军。世界第一次看到了中国的速滑潜力。四年后的世界速滑锦标赛上，王金玉和另一名中国速滑运动员罗致焕再次惊艳世界，两人纷纷打破世界男子全能纪录，1500米项目的金牌被挂在运动员罗致焕的胸前，世锦赛的速滑记录上有了中国印迹。

　　1986年3月的日本札幌，第一届亚洲冬季运动会即将在此召开，这一次，短道速滑被列为正式比赛项目。5年前，短道速滑项目进入中国，掀开了冰雪健儿们新的奋斗篇章。

　　1981年一次关于短道速滑的课程中，吉林省速滑运动员辛庆山第一次接触到这项新鲜运动，此前，曾夺取速滑全国冠军的他，却在一场车祸中右腿粉碎性骨折，断送了自己挚爱的运动生涯。面对这项刚被引入的新运动，领导找上了辛庆山。揣着属于国人的运动梦，辛庆山毅然答应，两年后，正式出任吉林省短道速滑教练。

　　1987年国家正式成立短道集训队，27岁的辛庆山扛起教练重任。等待他和七位年轻队员的，是一场艰难的硬仗。由于项目新，国内的训练条件还不够成熟，运动员们穿的冰鞋都是改装而成的，在每天超负荷的运动下，队员们的脚常常被磨得血肉模糊。为了加大鞋帮的硬度，上面还糊着胶水，汗水和着血水，一些队员的脚甚至化了脓，一脱鞋就痛得直哭，可带着让中国短道速滑走向世界的信念，辛庆山只能咬牙要求——只要不感染，能坚持就要坚持。此前，国内甚至没有一家室内滑冰馆。辛庆山记得，几年前的训练中，队员们只能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室外训练，连挡板墙都没有，一旦训练时摔倒就会滑出去很远，受伤更是家常便饭……

　　装备、器材、场地……一项项硬骨头被中国健儿们的生生啃下。一场场辛苦训练下，中国的短道速滑积蓄着力量，等待着绽放。1987年中国运动员李金艳在女子3000米项目中创下世界纪录，在世界惊讶的目光中，中国短道速滑队第一次在国际赛场崭露头角。1989年，队员郭洪茹斩获中国短道速滑的第一个世锦赛冠军，1995年，短道速滑国家队成立，辛庆山继续挂帅，带着中国的冰雪梦之队驰骋世界赛场。7年后，盐湖城冬奥会上，运动员杨扬在女子500米决赛中率先冲过终点，国歌奏响，五星红旗在世界注目中冉冉升起，这是属于中国短道速滑队，更是属于中国代表团的冬奥会首金。不到二十年，从无到有到精，便是国人向世界交出的答卷，是健儿们冰雪舞就的中国传奇。

　　在中国的冰雪奇缘中，这样的传奇不断被创造、刷新。20世纪80年代，中国花样滑冰运动员许兆晓、张述兵先后逐鹿世界赛场，力战群雄，前者在1984年的匈牙利国际花样滑冰邀请赛上用一枚亮眼的金牌一雪前耻，后者在1985年的冬季大运会上摘下金牌。1992年，中国花样滑冰运动员陈露以飒爽英姿先后斩获冬奥会第六名、世锦赛第三名，向世界展现中国花滑的新力量。三年后英国伯明翰举行的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上，陈露以一曲《末代皇帝》舞动奇迹，摘下中国首枚世界花样滑冰金牌。

　　李琰、申雪、金花、郭丹丹、于淑梅、王濛、周洋、李坚柔、武大靖、张虹……一个个中国名字涌现在世界赛场，一枚枚奖牌的光辉中，铺陈着中华悠久而精彩的“冰嬉”渊源，更写就着中华儿女用时光和汗水编织的冰雪奇缘。

　　退役后，王金玉当起了滑冰教练。得知北京申办冬奥会，老人激动得热泪盈眶——“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，我都七十多岁了，能看到我们中国申办冬奥会，真是扬眉吐气。我们的冰雪项目成绩也上来了，在世界上占据一定的位置，我感到很高兴。”

　　胡先妮主编.最伟大的发明发现彩图版[M].呼和浩特：远方出版社.2015.

　　冬奥百问｜谁是“中国短道速滑之父”？，中国新闻网，2021年11月22日，冬奥百问——谁是中国短道速滑之父？